【丁香·旧事】粉红色的回忆（小说）

一

太阳西下，余晖照在小溪右岸的荔枝树叶上，身着白色牡丹花朵连衣裙的李新月不由自主抬头向小溪的左岸看看那棵桂圆树，浅黄的桂圆挂满枝头。春天时，李新月看到这棵桂圆树开着小花，就误以为以后会和对岸的荔枝树一样要结荔枝了，后来才知这边的是桂圆树。看着墨绿色的树叶，不知谁家飘来李玲玉的歌曲《粉红的回忆》，李新月听得发呆了。桂圆树下走着三位年轻的大学生，有两位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跳起来扯到了桂圆树枝，随之掉下四五颗桂圆。其中一位穿白T恤的小伙子边吃着桂圆，边对身旁穿着黄色T恤的女孩儿说：“试一下，好甜呀。”那女孩儿拒绝了，说：“不想吃，你吃吧。”另一穿蓝T恤的小伙子回头看到地上散落了几颗桂圆，跑回来捡起桂圆，追了上去。

人到中年的李新月看到这一幕，不由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在校园时的一幕幕情景。立秋后的江南到了夜晚已是凉风习习，但白天的秋老虎一点都不示弱。一个周末的黄昏，火辣辣的太阳下山前还威力十足，穿着白色鱼尾裙的李新月迈着碎步，裙子下摆的一层层白色蕾丝边就像鱼鳞一样在抖动，李新月汗如雨下，手臂上的痱子痒得她不停地用指甲刮破，只听“嚓嚓”的响声。她和同学张晓丽走在江边的黄泥巴路上，谈论着刚才在街上看到的时尚服装，只叹息太贵了。两人看了看廉价的银色手表，加快了步伐，怎么也得赶到学校的晚餐呀。

回到寝室，已空无一人，李新月和张晓丽赶紧拿了饭盒下楼，通过那绿水幽幽的池塘，急速走到去往食堂的路上。路边三三两两的同学端着饭盒有说有笑，只是还没遇见同寝室的女生。到了食堂，小巧玲珑的李新月买了饭菜，还额外要了二两锅巴，她今天逛街累了，胃口大开，怕晚上饿了，就加了餐。高出李新月半个头的张晓丽烫着卷发，穿着有点儿土的花布连衣裙，背上汗湿了一大块，裙子已贴在背上了。她就买了蔬菜和二两米饭，下决心减肥的她避开了荤菜。

窗外繁星闪烁，几位女生洗漱完毕，说着趣事儿。快熄灯了，大家开始清点人数，她们发现睡在张晓丽上铺的刘美英还没回来，杨紫烟和汪雨红周五回家了还没回寝室。床铺在左边靠窗的何艳霞说：“刘美英肯定和男朋友约会去了，关门吧，让她自己用钥匙开。”

李新月睡在右边靠窗的下铺，她放下蚊帐钻进自己的小世界，看到那本琼瑶的小说《几度夕阳红》，说了句：“今天太累了，我的小说还没看完。”

何艳霞打着哈欠说：“看完了借给我看看吧，我周末没事儿就想睡觉。”

张晓丽穿着紧身背心收拾桌子上的书本，腰肢细细的，发育饱满的胸部像两座小山峰挺着，何艳霞夸张地说：“哈哈，看着张晓丽丰满的胸部，我的睡意全消了。”

张晓丽追着何艳霞，笑骂道：“去你的，都睡觉了，你还闹。”

李新月隔着蚊帐看着两人追打，乐呵呵地说：“线条凹凸有致不好吗？女人挺美！”

何艳霞钻进蚊帐，嘴上说着：“暂停，暂停，张晓丽，明天再打我吧。”

说话间，电灯突然熄了，就寝的时间到了。张晓丽摸索着进了自己的蚊帐，她说：“明天我饶不了你，何艳霞。你把胸束得紧紧的，就笑话我，明天把你那硕大的双乳露给大家看看。”

何艳霞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只是漆黑的夜晚掩盖了她的尴尬。她为了不让同学笑她胸大，从高二开始就特意把胸束了起来，上体育课也不再束手束脚了。如今考到了省城的大专学校，她依然束胸束腰，只有在女生浴室才会让张晓丽这几个死党看到庐山真面目。何艳霞在床上迅速脱掉胸衣，嘴里不饶人：“张晓丽，你这个八婆，不准胡说八道，明天我也学你减肥，只吃蔬菜。”

李新月咯咯地笑，说：“你要有决心哟，今天我额外买了锅巴，张晓丽啥也没加，只吃米饭和蔬菜。胖妞儿，你做得到吗？”

张晓丽调侃道：“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何艳霞为了师哥会做到的，你没看到那天她师哥来我们寝室，何艳霞那个献媚劲儿，我都要恶心死了。”

何艳霞嗓门一下子加大了，骂道：“八婆，你造谣，我师哥来了不假，我哪儿献媚了？”

李新月笑得小床都抖动起来了，说：“正常呀，师妹见师哥，自然会娇羞起来，只是何艳霞撒娇的样子我还没见过。”

张晓丽学着何艳霞娇媚的嗓音说话：“师哥，你来了，请坐。我们寝室的姐妹都出去了，你请喝茶。”张晓丽停了下来，清清嗓子继续说，“李新月，你那天不在这儿，没听到，恶心呢。”

何艳霞大声说：“我哪儿恶心了，我就这样说话的，叫声师哥就献媚了？你那次见到你老乡不也媚劲儿十足，叫他哥哥，听得人心都酥了。”

李新月乐得只叫：“别吵了，明天还要早起，带着你们的师哥、哥哥们入梦吧。”

何艳霞吵得意犹未尽，抗拒道：“就是要吵，张晓丽冤枉我。哦，李新月，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天天收到一封校外的信，老实交代，是谁寄来的？”

张晓丽乐了，说：“惹火烧身了吧，李新月那校外的信值得怀疑。”

李新月心里甜蜜蜜的，那是她高中的同学张云东寄来的，不过她还没打算捅破那层窗户纸，就没告诉任何人。但班上同学都默认那是她同学张云东寄来的情书。她假装镇定地说：“是高中同学寄来的信，探讨学习和写作的事儿。”

何艳霞撇嘴说：“鬼才信呢，一天来一封信，就是为了探讨学习和写作的事儿？把我们当傻瓜呀？李新月不老实，有情况，得说出来，我们把把关。别上了男人的当，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晓丽附和道：“对，赶快说给我们听听。我们给你参谋参谋，别让那小子占便宜。”

李新月笑道：“说什么呀？我们是同学，谁会那么傻，让别人玩于鼓掌之间。”

张晓丽警告道：“千万别和同学谈恋爱，毕业了各分东西，哭的日子到后头呢。”

何艳霞说：“对，别动真情，不现实的，还是好好读书吧。”

李新月说：“别说得和真的一样的，没有的事儿，我爸妈不让我读书期间谈恋爱呢。”

二

周日，阳光明媚，春寒料峭，寝室里飘荡着歌曲《粉红的回忆》。李新月哼着歌曲，她穿了件红色的薄棉袄，配了条蓝色的牛仔裤。她长发齐腰，樱桃小嘴红红的，丹凤眼微微上翘，她扑了一点儿紫罗兰粉在脸颊，苹果肌上的细小雀斑一下子就没了影。她再给粗短的眉毛画上了尾线，一下子楚楚动人起来。李新月约张晓丽出去走走。最近高她一届的老乡王伟常来寝室找她，问她要照片，说自己不久要毕业了，留着作纪念。李新月把仅有的几张照片筛选了一下，决定送那张婴儿肥的高中毕业单照给他，只有那张没有淑女的味道。李新月最近周末都出去，自有她的小九九，她想避开王伟，免得他一来一坐一上午，她哪儿也去不了，还得被室友嘲笑、打趣。

张晓丽脱掉了绿色的军大衣，换上了浅绿的短棉袄 ，穿了一条黑色的西裤，烫过的卷发慢慢直了，有点蓬松，她扎了马尾，在镜子前給丝巾打上蝴蝶结。张晓丽离开老家来省城读书，尽量模仿城里姑娘的打扮，洋气了不少，和刚来学校的土模样相比，判若两人。她略施淡粉，掩盖了鼻翼上的几颗雀斑，眼睫毛往上翘着，眼睛水汪汪的，嘴唇大大的，有人说大嘴唇性感，她就属于这一类。

何艳霞还在睡懒觉，刘美英早早去和男朋友逛街去了，杨紫烟、汪雨红周五又回家了。李新月和张晓丽轻轻关上门，下了楼，青春靓丽的两个女孩儿走在校园里。突然，迎面走来一高大帅气的男生郑宇飞，他单手托着篮球，眼睛扫了一眼两个女生，问道：“这么早去哪儿？去打篮球吗？”

李新月和张晓丽对望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郑宇飞热情地说：“去打篮球吧，下次篮球比赛，你们可以当候补队员。” 李新月正欲拒绝，张晓丽说道：“好呀，我们班的女生篮球是弱项，我们今天就练习投篮吧。”李新月听了不好反驳，郑宇飞兴高采烈地说着投篮的技术要领，张晓丽拉着李新月走在树荫下，李新月只好打消出校外的念头，随他们来到篮球场。

球场上有人在进行篮球赛，他们三人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的篮球架下还没有人。投了几次蓝，李新月和张晓丽脱掉棉袄，浅紫的毛衣衬得李新月脸蛋粉粉的，张晓丽穿着高腰橘黄的毛衣，象牙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有了血色。郑宇飞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女生穿着毛衣打球，S型的青春胴体似乎具有诱惑力，让他眩晕了，他把眼睛移开，看着篮板，言不由衷地说着话：“投篮得掌握力度，投重了就反弹出来了，投轻了上不了篮板。”

李新月个子矮小，手托着篮球，从侧面飞跃着投上篮板，球竟然投进了，郑宇飞看着粉面娇娃一样的李新月出神了。张晓丽抢着掉下来的篮球，拍着篮球往球场边跑开了。李新月看着张晓丽运球，不时擦着额头的汗珠，郑宇飞看了一眼李新月，说：“你毕业了回老家吗？”李新月害羞地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回答：“是的，学了这个专业，不好找工作，只有回去。”

郑宇飞见她羞答答的模样 ，心里一阵欢喜，难道她看出他喜欢她了？他试探地问：“考虑留在省城吗？”

李新月抬头看到他多情的目光，赶紧移开视线，说：“没有考虑，要考虑也得二十年以后，那时有经济能力了。”

郑宇飞看着李新月长长的眼睫毛，说：“二十年后？那时太迟了吧。”

李新月惊异地看了看郑宇飞那立体俊美的五官，问道：“为什么？不迟呀，那时都是中年人了，有条件了就可居住在省城了。”

张晓丽拍着篮球过来了，她高兴地说：“何艳霞来了，快，我们四个一起打球。”

何艳霞穿着深色的蝙蝠衫从阶梯上下来，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短发在风中飞扬。四个人先练习投篮，郑宇飞眼睛不离李新月，李新月碰到他的目光就回避了，何艳霞大大咧咧地投篮，郑宇飞对李新月说：“你看，何艳霞的皮肤真好，红红的像苹果，也像刚下蛋的母鸡。”

李新月听了，哈哈笑了起来，第一次在男生面前不再羞涩。张晓丽也忍俊不住，何艳霞红彤彤的脸上挤出了尴尬的笑容。郑宇飞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比喻太不合常理，依然情绪失控地表扬着何艳霞的皮肤。李新月看他语无伦次，不好点破，就由着他说话，心里在想，何艳霞是他心仪的女孩儿吧？否则怎么一直夸她皮肤好？李新月对自己的皮肤不满意，白白的皮肤上撒落了细小的雀斑，她做梦都想祛斑。如今听到帅气的郑宇飞赞美何艳霞的肤色美，她多想自己哪一天皮肤白白净净的，也能美若天仙。

三

下晚自习了，李新月和张晓丽回到寝室，刚打开门，只听张晓丽的上铺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床在颤动，两人一看情形不对，赶紧退了出去，关上门。等了好一会儿后，门打开了，刘美英和她男朋友神色慌张、似笑非笑地走了出来。刘美英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她男朋友没精打采的，像只晕鸡，头发几乎贴在脑门 。李新月和张晓丽让开道等他们走了，才蹑手蹑脚地走进寝室，像怕踩着地雷一样。二人不说话，被刚才的一幕吓着了，似乎惊魂未定。另几位室友随后走了进来，嘻嘻哈哈地说着笑话。

杨紫烟坐在书桌前铺开信纸 ，说：“今晚得回封信，同学约假期去玩。”

汪雨红坐在杨紫烟对面，说：“不是一般的同学吧，是那个常写信给你的白马王子吧？”

何艳霞说：“应该是，比李新月的男朋友不得差，天天不是寄明信片就是寄信的，羡慕哟。”

李新月笑了，说：“有什么羡慕的，你有师哥给你打开水，有我们班的帅哥郑宇飞夸你。你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除了读几封信，买饭、打开水都得自己亲自去。”

张晓丽拿出一封信放在书桌上，一张英俊的军人照片露了一大半出来，她说：“李新月说得对，我除了收到信，读着优美的文字偷着乐一下，也只有自己亲自买饭、打开水。”

何艳霞看了一眼张晓丽的信封，拿出照片说：“又是那位兵哥哥寄来的呀？他的照片真帅，英姿飒爽呢。男人高大，穿军装就是帅。张晓丽，你打算当军嫂了？”

张晓丽打了她一拳，嗔怪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都没向我表白，怎么就被你说成要当军嫂了？别人考的是重点本科，军校的高材生，我哪配得上？”

杨紫烟凑了过来，说：“好帅呀！张晓丽，你得把他勾到手，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张晓丽面带羞涩地说：“你说什么呀？爱情是两厢情愿的，相互欣赏，才会擦出火花。别人在信中从没谈过感情方面的事儿，只是谈谈学习，你这乌鸦嘴一开口就没好话，美好的东西都被你说得丑陋了。”

杨紫烟呵呵笑了，说：“你那是什么年代的爱情观？如今是先下手为强，不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被别的女生俘虏了。到时你要哭鼻子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哟。”